持续11年的“角色扮演”:上海警察和他的“山西母亲”
“爸妈,最近天冷,注意保暖,有什么需要的我给你们寄去。”10月11日,上海民警姜经纬与远在山西的“父母”进行着视频通话。
姜经纬与梁巧英视频通话 本文图片均由 上海市公安局 提供
类似寻常的画面在过去11年里不时复现,不寻常之处在于,这是一场漫长时光中的“角色扮演”。为了一位因变故经历丧子之痛、且智商停留在五六岁的母亲,姜经纬在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家庭中“扮演”长子,善意谎言背后,是跨越千里的温情。
2013年,与离世的大儿子长相神似的姜经纬第一次站在了“母亲”梁巧英面前。短短几钟,这位母亲看着姜经纬,自然而然地轻喊出孩子的昵称——“小宇”。
这声“小宇”一叫就是11年。当流逝的时间变成一种叫做“挂念”的长线,它将两家人紧紧连在一起,让一个曾几近破碎的家庭重新获得幸福。
一场变故一个巧合
2003年,一起煤气中毒事故让夏占海家遭遇变故,大儿子梁宇不幸去世,妻子梁巧英全身瘫痪并患上失忆症。此后,夏占海抱着妻子从吃喝拉撒到走路复健,输液、针灸、按摩,从未间断。妻子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,夏占海在高兴的同时也隐隐有些担心——如何告诉妻子梁宇去世的噩耗?她的身体能否承受这个打击?
考虑各种情况,夏占海决定先瞒着妻子,只和她说儿子在外地工作,因为工作涉密所以平时很少联系。梁巧英因为受伤影响了脑部,智力一直停留在五六岁,所以还能瞒得过去。
7年后,电视新闻上一个一闪而过的画面成了这个家庭的转机。
那是2010年,姜经纬作为保障上海世博会的一位民警,偶然出现在电视节目上。家住山西的夏占海看到电视画面,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。
梁宇(左)与姜经纬
“太像了!”看到电视屏幕出现熟悉的面孔,夏占海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。他没有来得及看清对方的名字,只记得是上海浦东的一位民警。那天起,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扎了根——或许可以找到这个民警,让他“假扮”自己的儿子。妻子如果能见到朝思暮想的“大儿子小宇”,说不定病情能够有所缓解。
到了2013年,这个念头逐渐开始发芽。在一档电视节目的帮助下,夏占海给上海市公安局寄出了一张儿子梁宇的照片,同时附信表明想找到和自己儿子相像的民警。当时整个浦东有数千位民警,找一位长相相似的人犹如大海捞针。
不过这一次,幸运眷顾了这个家庭。姜经纬回忆,“我们正好有位长期在浦东工作的民警在市局挂职,他也认识我,一看到照片,再结合我此前在世博园附近工作,就意识到这个人可能是我。”
很快,双方在节目组的安排下相见了。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人,姜经纬为了不被这位心碎的母亲察觉自己的口音,一直没有开口。但梁巧英自然而然一声“小宇”,让在场所有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,姜经纬心中的紧张也终于打消。
时隔15年的“团聚”
舞台上的一声“小宇”,开启了一段长达11年的爱心延续。
从那天起,只要梁巧英说想儿子,夏占海就会打开当时的视频给她看。而姜经纬也自始至终扮演着“儿子”的角色,春节送年货、中秋送月饼……他从未忘记千里之外的那个“家”。
山西家里的“全家福”
2018年1月底,姜经纬在百忙之余专程请假去山西“老家”,陪伴两位老人提前过了春节。那是“儿子梁宇”时隔15年“再次”回到那间屋子,是“一家人”第一次在山西吕梁交城县“相聚”,那个春节姜经纬至今还记得。
“那天上海下起了罕见的大雪,一大清早,我送别了出门度假的妻子和孩子,就去赶前往山西的飞机。毕竟是第一次去,心里难免紧张。”姜经纬说。
紧张的不只是这位上海民警,随着“儿子”回家的时间越来越近,远在山西的夏占海也变得有些焦虑,时不时拿起手机看看时间,催问负责接站的小儿子夏宏到哪了。那天室外气温零下10℃,夏占海早早地站在门口等着。
在山西“老家”的那几天,姜经纬也担心过穿帮的问题。“线上的交流比较简单,但真的面对面时,说话口音、饮食口味的改变,可能都会引起梁阿姨的疑惑。”为此,姜经纬特意学了山西话。而生活习惯上的改变,姜经纬则用保密工作需要的理由来搪塞。“还好梁阿姨从始至终也没有怀疑。”姜经纬告诉记者,山西的“家里”,一直缺一张全家福,那个春节,这个遗憾终于被填上了。
真正的“一家人”
2024年国庆前夕,夏占海给上海市公安局寄来了一封感谢信,信中写道:“感谢上海市公安局培养出一名有善、有德、有爱心、有担当的干警。他十几年来默默无闻地担当起儿子的重任,使我们这个远在千里外,整年郁郁寡欢的家重新焕发了新生。”
姜经纬近照
十几年的相处,姜经纬早已成了夏占海和梁巧英真正的家人。姜经纬告诉记者,现在山西的家里有什么拿不准主意的大事,都会找他一起商量。“无论是房子动迁还是夏宏创业,我都会像陪伴在他们身边一样,给他们出谋划策。我现在已经完全融入这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,彼此间的感情早已越过血缘,不是亲人胜似亲人。”
梁巧英的病情并没有像期待中那般恢复,但就像真正的父母一样,把“儿子”姜经纬一点一滴的变化都看在眼里。在最近一次的视频通话中,看着四十岁出头的姜经纬长出不少白发,梁巧英心疼地说,“你老了”。那一刻,姜经纬自己也没有绷住。
如今距离上次照全家福已经过去了6年,姜经纬正计划着下一次的“团聚”。“等明年暑假,夏宏的女儿中考完,我打算把他们接来上海,来‘大儿子’这边看看。”